民眾劇場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志業。
它是一門藝術,也是我參與社會的方法。

平常除了從事劇場,我同時參與台灣的幾個民間組織,擔任理監事或組織工作的促進者。

參與這些組織工作及議題任務時,很多時候是直接泡在開會、協商的過程,沒有劇場或藝術形式的介入或轉化,主要是針對制度、議題、人事等等的思考及口語討論。

「劇場引導工作」重視創造性與想像力的轉化,「純議題及組織運作工作」相當仰賴邏輯思考及大量口語溝通,這兩種工作的屬性及運作機制非常不同,人的回應模式也差異甚大,每當我需要在「短時間」內在兩個領域之間切換時,常會感受到異質的刺激。

例如:上週我密集浸泡在幾個組織的會議及議題政治中,持續好幾天之後,一眨眼,隔天早上我出現在劇場,以參與者的角色參與團練,進行柔軟的互動練習。就在這個時刻,我清楚意識到,前面幾天累積的大量思考狀態,一遇到這種感性基調的活動,我整個人的反應,明顯產生了碰撞。

當時,我們做完一個兩人一組的互動活動,其他夥伴輪流向大家分享自己感受到的感動、溫柔或脆弱,我聽著聽著,意識到自己心中正在揚起幾個由衷的提問、反思及保留態度。

舉手提出來之後,大家討論許久,我發現我的這些發言,對當下而言,似乎有點煞風景、太嚴肅,可能對某些人而言會覺得:幹麼把事情想得這麼複雜?

不過事後想了想,我真心認為,就算我們在做的事是出自高度溫柔的企圖,身為以此為業的工作者,因為平常會廣泛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們,我們本來就有必要也有責任,把「與人工作」必然涉及的複雜性,想得更清楚。

一旦碰觸人與事比較複雜的那些面向,絕不會全部都是令人開心或正面的。

面對外顯的社會議題時,我們需要透過思考,把層次拉出來;與人的感性經驗工作時,也絕對需要分析出層次。

很多時候,劇場活動主要建立在「感受」的基礎,但除了感受,也需要從中分析及理清,把為什麼我們如此感覺、我們感覺到什麼….等層次呈現出來,讓人與事可以更立體。

人性鑲嵌在集體條件裡,並在社會性互動中展現,如果我們保持懷疑、持續思索,讓看似簡單、「正常」的事,有機會揭露出裡頭值得探索的複雜性,這樣我們的實踐才不會一不小心落入只強調感受、過於唯心的、抽象的、簡化的、本質性的、太傾向同溫的面貌。

我覺得這是所有試圖建立人的連結、影響人的藝術性工作,都需要有的自我提醒。

尤其我們如果被信任,被允許去親近他人的生命,那我們真的要好好持續拓展對內對外的視野,我們本身能不能捕捉到對象的多重層次,好讓我們的工作可以幫助世界真的呈現它的豐富,既有光亮,也有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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