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 |法|煉|幹| 伍綺琪(⾔遇劇團聯合藝術總監)

這些年與不同人的相遇交集,讓我發現Playback對人的意義十分豐富多樣。行文之際,我想起一位在肢體傷殘小組中遇上的學員。最初相遇時,我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導師,小組的學生都是新近肢體傷殘的病友,基於他們的心理狀態和活動特性,他們的演繹未必符合一般的美學標準(但日本老師Kayo在看完他們的演出後說,那是她看過其中一個最好的Playback演出),但幾年下來,看著他們藉著Playback彼此陪伴、看著他們因著彼此各方面的進步而互相激勵,我見證到Playback對他們而言,有著不一樣的意義,而這些年來,他們也成了我最好的老師。記得在那位組員的葬禮上,我與他的妻子首次在現實中碰面(縱然每次小組他都會分享與她的故事),她走過來對我說:「你是劇場小組的導師對嗎?他生前這段日子因為接觸了Playback,整個人都開心起來。謝謝你。」

Playback有什麼意義、怎樣才是「有價值」/「好」的Playback,實在難以、也無需斷言。我的生命軌跡、人生課題與這位組員,以至每個Playbacker皆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也只可以從自己的經驗出發,去分享Playback(於我)的意義。

Playback的四大核心元素是藝術性、儀式性、個人成長和社會性(或社群對話)。我們當然可以理論層面去闡述這些元素、以及它們的意義。但作為一個喜歡故事的人、在這麼一個可以隨性分享的版面,我想單純的說說自己在這些方面得到的啟發。篇幅所限,這次我們先說說個人成長和儀式性這兩方面。

個人成長

在個人成長方面,上篇文章說過的此處不贅。我想分享的另外一點是,Playback讓我深刻地體會到 《還我本來面目》 中的一句說話——「我們每個人來到過世界的課題不同,所以每個人都受的大大小小創傷也不盡相同,這些創傷,都像是高級的訂製服,專為個人量身定做。」小時候的孤獨讓我對受傷的靈魂特別敏銳,也培養了不錯的同理心,加上寄居在別人的家,讓我自少學會察言觀色,這些能力應用在Playback之上,都是很好的資源。有時我會想,如果沒有遇到Playback,我讓能像今日一樣,可以感恩以前的一切經歷、視曾經的受傷為一份禮物嗎?

另一方面,Playback也巧妙地回應了我對親密關係的需要——在特定的框架和鋪排之下,它滿足了我對深刻而真實的連繫的渴求,同時迴避了在日常生活中經營關係的力不從心。幾年前我也在想,這會不會成為了另一個讓我逃避的殼子?幸好,近年與團員之間的關係也起了好些變化——畢竟過去十年來每星期都要相處、協作,雖然有著相近的理念與共同的語言,但16個性格各異的人要一起也著實不易。尤其在成為藝術總監之後,我在經營關係方面(無可避免地)有了很多成長。有時我想,每個人成長的方式、步伐也不一樣,或者這樣的學習方式,也是為我個人量身定做的吧?

儀式性

上文提及,Playback在「特定的框架和鋪排」之下可以促成深刻而真實的連繫,我理解這就是儀式性的作用。和很多人一樣,最初接觸Playback時,我也驚訝於這個空間的奇妙,讓人日常的防備鬆懈,將自己的故事分享出來。基於我本身對於方法論的特殊愛好(我的Mphil論文寫的就是Jerzy Grotowski在人之轉化上的方法論),同時也出於教學與演出需要,我特別關注怎樣讓故事、特別是不易說出口的故事被說出來。我想到大學時讀到,西方教堂的建築設計如何營造崇高感,讓人一走進那個空間便感到肅然起敬。我想,Playback中儀式就是建構一個讓人安心分享的空間的一磚一瓦,在意識與口語以外,默默把人的心敞開,讓故事流動,同時體現一劇場一些重要的精神 (如非批判性聆聽、尊重個體價值和擁抱多元性等。)

我想我對於儀式的重視,大概也有個人的因素。正如我之前所說,我在日常的溝通中感到無力,對於人與人之間隔閡頗為敏感,沒有讓我感到安心、安全的氛圍,我是很難真的把心打開。一位澳洲Playbacker Rea Dennis 曾在論文中講述一個分享者如何從觀眾席中走出來(a storyteller emerges from the audience)、分享自己的生命的故事——

The ritual framework offered by Playback Theatre is central to creating an environment for participation through the encouragement of flow experiences. Audience members’ desire and capacity to partic-ipate is influenced by their initial engagement and their on-going negotiation of the tension of participation that is evoked through the repeated invitation implicit in the form.1

我就是一個經常經驗這個歷程的人,所以我很能同理那些坐在觀眾席中徘徊在說與不說之間的觀眾。我也相信,故事是生命的碎片,沒有人有義務把生命的一部分交給你。雖說每個人都有說故事的需要,但他/她也可以選擇和誰分享、在哪個場合分享。加上,人的性格、主動性、組織能力等皆有差異,如何讓不同的聲音都被聽見(而不是每次都是反應快、口語表達能力較強的人才有空間分享),實在有很多細節值得斟酌。而這些探索和訓練,也成為了我在其他工作(例如教書、教班、訪問相關的Project)和學習(如Satir)上的重要資源。

下一篇我們會說到Playback在藝術上對我的啟發。
期待再和大家分享 :)

註:

  1. Dennis, Rea. (2004). Public Performance, Personal Story: A Study of Playback Theatre. [Doctoral dissertation, Griffith University]. Center for Playback Theatre. http://www.playbacktheatre.org/playbacktheatre/wp-content/uploads/2010/04/Dennis_Thesis_Full.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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